世人惟不平则鸣，圣人以无讼为贵。上有恤刑之主，桁杨①雨润；下无冤枉之民，肺石②风清。虽囹圄便是福堂，而画地亦可为狱。与人构讼，曰鼠牙雀角之争；罪人诉冤，有抢地吁天之惨。狴犴③猛大而能守，故狱门画狴犴之形；棘木外刺而里直，故听讼在棘木之下。乡亭之系有岸，朝廷之系有狱，谁敢作奸犯科；死者不可复生，绝者不可复属，上当原情定罪。囹圄是周狱，羑里是商牢。桎梏之设，乃拘罪人之具；缧绁之中，岂无贤者之冤。两争不放，谓之鹬蚌相持；无辜牵连，谓之池鱼受害。请公入瓮，周兴自作其孽；下车泣罪，夏禹深痛其民。好讼曰健讼，挂告曰株连。为人解讼，谓之释纷；被人栽冤，谓之嫁祸。徒配曰城旦，遣戍是问军。三尺乃朝廷之法，三木是罪人之刑。古之五刑，墨、劓④、剕⑤、宫、大辟；今之律例，笞、杖、死罪、徒、流。上古时削木为吏，今日之淳风安在；唐太宗纵囚归狱，古人之诚信可嘉。花落讼庭闲，草生囹圄静，歌何易治民之简；吏从冰上立，人在镜中行，颂卢奂折狱之清。可见治乱之药石，刑罚为重；兴平之粱肉，德教为先。

【注释】

 

①桁杨：古代用于套在囚犯脚或颈上的一种枷。《庄子·在宥》:“今世殊死者相枕也，桁杨者相推也，刑戮者相望也。”

②肺石：古时设于朝廷门外的赤石。民有不平，得击石鸣冤。石形如肺，故名。

③狴犴：又名宪章，传说中的兽名。传说龙生九子不成龙，第四个便是狴犴，形似猛虎，大有威力，故立于牢门。古代牢门上常画狴犴，所以又是牢狱的代称。

④劓：古代割掉鼻子的酷刑。

⑤剕：古代把脚砍掉的酷刑。

 

【解释】

 

世人遇到不平的事，就要发出不满的呼声，圣人却把无讼当做贵。桁杨是断狱的用具，上有圣主，便见桁杨雨润；肺石为伸冤而立，下无冤民，便见肺石风清。有识之人，就是居在牢狱，也看似福堂；上古之世，就是画一地圈，也当做监狱。双方兴讼，说是“鼠牙雀角”之争；罪人诉冤，竟有“抢地吁天”的惨。狴犴形状猛大，生性善守，所以狱门画狴犴之形；棘木外面多刺，里面很直，所以听讼在棘木之下。乡亭拘人的，叫做岸，官府拘人的，叫做狱，有了这种拘押所，谁敢作奸犯法；已经死去的，不可再生，已经断绝的，不可再续，所以位居人上的，理该量情定罪。囹圄是周朝的监狱，羑里是商朝的监牢。脚镣手铐，叫做桎梏，这是拘罪人的刑具；黑索拘囚，叫做缧绁，岂无受冤枉的贤人？双方相持不下，叫做“鹬蚌相争”；无故被人牵累，叫做“池鱼受害”。来俊臣请周兴入瓮，由他自作是孽；夏禹见罪人下车，这是极怜小民。欢喜打官司，叫做健讼；牵累多数人，叫做株连。调和讼事，叫做“解纷”；使人冤枉，叫做“嫁祸”。有罪罚作苦工，叫做城旦；有罪发配远地，叫做“问军”。三尺是朝廷所立的法，三木是罪人所受的刑。古代的五刑，是黥面、割鼻、刖足、宫刑、死刑；后世的律例，是笞刑、杖刑、死刑、徒刑、流刑。上古时削木做吏，能使犯人服罪，像这样的风俗，现在没有了；唐太宗所放的囚犯，竟如期归狱，像这样的诚信，确是可嘉。何易能使民息讼，民间“有花落讼庭闲，草生令圄静”的歌；卢奂能使吏不食，民间有“吏从冰上立，人在镜中行”的歌。刑罚是治乱的药石，德教是兴平的粱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