植物非一，故有万卉之称；谷种甚多，故有百谷之号。如茨如梁①，谓禾稼之蕃；惟夭惟乔，谓草木之茂。莲乃花中君子，海棠花内神仙。国色天香，乃牡丹之富贵；冰肌玉骨，乃梅萼之清奇。兰为王者之香，菊同隐逸之士。竹称君子，松号大夫。萱草可忘忧，屈轶②能指侫。筼筜③，竹之别号；木樨，桂之别名。明日黄花，过时之物；岁寒松柏，有节之称。樗栎④乃无用之散材，楩楠胜大任之良木。玉版，笋之异号；蹲鸱，芋之别名。瓜田李下，事避嫌疑；秋菊春桃，时来迟早。南枝先，北枝后，庾岭之梅；朔而生，望而落，尧阶蓂荚⑤。必刍⑥背阴向阳，比僧人之有德；木槿朝开暮落，比荣华之不长。芒刺在背，言恐惧不安；薰莸异气，犹贤否有别。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；道旁苦李，为人所弃。老人娶少妇，曰枯杨生稊⑦；国家进多贤，曰拔茅连茹。蒲柳之姿，未秋先槁；姜桂之性，愈老愈辛。王者之兵，势如破竹；七雄之国，地若瓜分。苻坚望阵，疑草木皆是晋兵；索靖知亡，叹铜驼会在荆棘。王祜知子必贵，手植三槐；窦钧五子齐荣，人称五桂。鉏麑⑧触槐，不忍贼民之主；越王尝蓼，必欲复吴之仇。修母画荻以教子，谁不称贤；廉颇负荆以请罪，善能悔过。弥子瑕常恃宠，将余桃以啖君；秦商鞅欲行令，使徙木以立信。王戎卖李钻核，不胜鄙吝；成王剪桐封弟，因无戏言。齐景公以二桃杀三士，杨再思⑨谓莲花似六郎。倒啖蔗，渐入佳境；蒸哀梨，大失本真。煮豆燃萁，比兄残弟；砍竹遮笋，弃旧怜新。元素致江陵之柑，吴刚伐月中之桂。捐资济贫，当仿尧夫⑩之之助麦；以物申敬，聊效野人之献芹。冒雨剪韭，郭林宗款友情殷；踏雪寻梅，孟浩然自娱兴雅。商太戊能修德，祥桑自死；寇来公有深仁，枯竹复生。王母蟠桃，三千年开花，三千年结子，故人借以祝寿诞；上古大椿，八千岁为春，八千岁为秋，故人托以比严君。去稂莠正以植嘉禾，沃枝叶不如培根本。世路之蓁芜当剔，人心之茅塞须开。

【注释】

 

①如茨如梁：《诗经·小雅·甫田之什·甫田》：“曾孙之稼，如茨如梁。”喻禾稼繁盛。

②屈轶：古代传说中一种草，谓能指识佞人，故又名“指佞草”。晋张华《博物志》卷三：“尧时有屈佚草，生于庭，佞人入朝，则屈而指之。”

③筼筜：一种皮薄、节长而竿高的生长在水边的大竹子。

④樗栎：樗和栎指两种树名，古人认为这两种树的质地都不好，不能成材，后用为自谦之辞。楩楠：亦作“楩柟”或“楩枏”，指黄楩木与楠木，皆大木。《淮南子·齐俗训》：“伐楩枏豫章而剖棃之，或为棺椁，或为柱梁。”后喻指大材，栋梁之材。

⑤蓂荚：古代传说中的瑞草。又名“历荚”。

⑥必刍：亦作“必蒭”。即比丘。本西域草名，梵语以喻出家的佛弟子。为受具足戒者之通称。

⑦枯杨生稊：枯老的杨树复生嫩芽。比喻老夫娶少妻。《易·大过》：“九二，枯杨生稊，老夫得其女妻。”孔颖达疏：“枯杨生稊者，枯谓枯槁，稊谓杨之秀者……枯槁之杨更生少壮之稊。枯老之夫得其少女为妻也。”

⑧鉏麑：亦作“鉏霓”。春秋时晋国力士。《左传·宣公二年》：“宣子骤諫，公患之，使鉏麑贼之。晨往，寝门辟矣，盛服将朝，尚早，坐而假寐。麑退，叹而言曰：‘不忘恭敬，民之主也。贼民之主，不忠。弃君之命，不信。有一于此，不如死也。’触槐而死。”后借指刺客。

⑨杨再思:武则天宰相。明哲保身，以为人诈、善于阿谀逢迎而著称。张昌宗得宠于武氏，人称六郎。时人誉张昌宗说：“六郎面似莲花。”唯独再思持异议，曰：“人言六郎面似莲花，再思以为莲花似六郎，非六郎似莲花也。” 

⑩尧夫:宋范尧夫，范仲淹次子。曾往东吴取租，得麦五百斛。舟停于丹阳，遇石曼卿。石经济艰难，范尧夫于是以麦助之。

 

【解释】

 

植物原不止一种，所以有万卉的名称；谷类非常的多，所以有百谷的名号。茨是屋盖，梁是车梁，“如茨如梁”，是形容田稻的多；夭是少长，乔是高大，“惟夭惟乔”，是形容草木的盛。莲花是花中君子，海棠是花中神仙。牡丹是花中富贵的，所以有“国色天香”的美誉；梅花是花中清奇的，所以有“冰肌玉骨”的好评。兰花香气很盛，可称王者之香；菊花晚秋盛开，如同隐逸之士。竹有君子的称，松有大夫的号，萱草叫做忘忧草，因为吃了可以忘忧；屈轶叫做指佞草，因为它常指着佞人。筼簹是竹的别号，木犀是桂的别名。黄花放到明朝，便不稀罕，所以说过时的东西，叫做“明日黄花”；松柏到了岁寒，仍是苍翠，所以说有节的人物，叫做“岁寒松柏”。樗栎是不中用的废材，楩楠是顶有用的好木。玉版是笋的别号，蹲鸱是芋的别名。瓜田不纳履，李下不整冠，这是说嫌疑该远避；菊花九月开，桃花三月放，这是说时令来的迟早。庾岭的梅花，南枝先开，北枝后开；尧阶的蓂荚，初一日生，十五日落。必刍背着阴，向着阳，比喻僧人有德；木槿早上开，晚上死，比喻荣华不长。芒草的刺，最易伤人，所以“芒刺在背”那句话，是说恐惧不安；薰是香草，莸是臭草，所以“薰莸异气”那句话，是说贤佞有别。桃李不开口，它下边自然成路；苦李在道旁，结的果无人采取。老人娶少妇，叫做“枯杨生稊”，就是枯杨发芽的意思；国家进多贤，叫做“拔茅连茹”，就是拔茅连根的意思。蒲柳的姿态，未到秋先枯；姜桂的性质，越到老越辣。王者的兵，声势好似破竹；七雄的国，土地好似瓜分。苻坚被谢安打败，疑草木都是晋兵；索靖知晋朝将亡，叹铜驼会在荆棘。王右知子孙做公卿，先种好三槐；窦钧有五子能高发，人称为五桂。鉏麑见赵盾很恭敬，不忍行刺，便触槐而死；勾践因会稽的耻辱，常想报仇，便吃蓼自警。欧母画荻教儿子写字，谁不称他贤能；廉颇负荆向朋友请罪，好在能自悔过。弥子瑕常仗恃受宠，将半只桃儿给君吃；秦商鞅立信，竖一根大木，使民搬去。王戎把李子出卖，钻破其核，真是万分鄙吝；周成王剪桐叶像圭，戏封他的弟弟，竟然成为事实。齐景公用二桃的计策，连杀三士；杨再思说莲花的美丽，倒像六郎。把甘蔗倒嚼，说是渐入佳境；把哀梨蒸熟，便是失掉了真味。“煮豆燃萁”，是比人以兄害弟；“砍竹遮笋”，是说人弃旧怜新。元素学仙得法，暗取江陵的柑；吴刚学仙有过，罚斫月中的桂。尧夫助麦，真是周济穷人；“野人献芹”，乃是自谦薄礼。郭林宗当友人到时，冒雨剪韭，何等殷勤；孟浩然当诗兴浓时，踏雪寻梅，何等旷达。商太戊把政治修明，朝上的祥桑自死；宋寇准向神灵祷告，祠前的枯竹重生。王母的蟠桃，三千年开花，三千年结子，所以祝寿借此来祝寿；上古的大椿，八千岁为春，八千岁为秋，所以做子借此来比父。要嘉禾茂盛，该当去那稂莠；要枝叶肥厚，不如培其本根。世路上的昏乱，好似蓁芜，当把它剔除尽净；人心里执滞，如同茅塞，当把它拔出来。